章越初时念头微涩,但随着落笔,越写念头越是通达,既是告之天下,也是剖析心志。
万万绝不可妥协于平庸,人最要紧是心气。
现在平凡或者遭受挫折都没关系,但没了心气就坏了。
而国家也是这般,越想躺平越躺不平。
你不主动地选择风险和困难,将来一定有更大更难的被动风险和困难等着你。
章越此文写得直抒胸臆。
没错,自己也不是始终心志坚定不移之人。
今日得耶律洪基来信,自己也曾动摇过,也曾怀疑过当初的选择,一旦落到千夫所指,后果不堪设想。
而今这篇檄文已在笔下逐渐成形。
此文也是有力地回击了朝野持偏安之论的人,为什么一定非要灭除党项,而不是容许一个降伏的党项。
现在绝对不是安享太平盛世之时,而是危急存亡之秋,忠臣义士奋不顾身之时!
章越这一篇檄文终于写完,已不知拭了几次汗。他此刻并未感到如以往那般写完文章后的酣畅淋漓,而是一股不可释去的重负,肩负泰山的沉重。
真乃煌煌雄文,骆宾王的讨武檄文,亦不过如此。
章亘读毕心道。
“爹爹!”
章亘神采飞扬地言道:“此文当立即印抄于世!”
章越凝重笑了笑,这篇檄文他写得并不出众,不算他最好的文章。
搁笔之际,章越抬头仰望已是星河浩瀚。
章越心道,古今是要为郭李,诸葛者,是要‘了却君王天下事,赢得身前身后名’!但纵为郭李,诸葛,终也无力挽回王朝衰亡……
但……但又如何呢?
章越道:“二郎,世上大多之事都是大而无用。就好比这天上的星斗耀眼但毫无意义。”
“但是你看向这满天星斗,去寻找他之意义时,此事便有了他的意义。”
旋即章越即道:“先不发印抄房抄录!也不要将檄文之事告诉外人!”
章亘道:“爹爹放心,为官居谨,不言温树的道理,孩儿还是知道的。”
彭经义亦是称是。
章越大步而去长吟道。
“仙人抚我顶,结发受长生。”
……
“试涉霸王略,将期轩冕荣。”
……
“剑非万人敌,文窃四海声。儿戏不足道,五噫出西京”
……
“弯弧惧天狼,挟矢不敢张。揽涕黄金台,呼天哭昭王。”
……
“二圣出游豫,两京遂丘墟。”
……
“桀犬尚吠尧,匈奴笑千秋。中夜四五叹,常为大国忧。”
……
这时章丞已是闻声赶到。
章丞向章亘问道:“爹爹如何决断?”
“又是何故突吟李太白的诗?”
章亘道:“皆是‘中夜四五叹,常为大国忧’之士。”
“不过我以为李太白此诗不如杜工部的《北征》。
“煌煌太宗业,树立甚宏达。进取立世,大有作为正当此时。”
章亘拿檄文给章丞看过,章丞见问大喜道:“平日总以为爹爹懒散不写文章,奏疏尽假手于哥哥。”
“而今有此檄文,足以动天下了。”
章亘道:“娘说得不错,爹爹是英雄惯见亦凡人。”
……
此刻章府的客厅之中。
曾布,陈瓘,以及陆续赶来的蔡卞,蔡京,韩忠彦等人。
不少官员脸上都有一等重忧,当然也有数人,表现从容不迫。
三更里,章府里茶房仍是忙碌着,不时给这些人添茶或茶食。
曾布坐不住,索性于窗旁踱步。他今日因称病错过了都堂上的宰执议事,故深夜来到章府。
数名官员在门外徘徊,却听一人忽道。
“司空到了!”
闻言曾布等所有人都是离椅起身站立在厅中,终见到一身布袍的章越入内。
“参见司空!”
众官员们齐声道。
厅内四壁都燃着烛火,将所有官员衣袍服影,脸上神情都照得清清楚楚。
章越将手按了按,目视众人。
方才写毕檄文之后,胸中激荡未去,此刻含而不露,正是胸有惊雷,面如平湖之时。
“诸位想必已听说,辽已平磨古斯叛乱之,耶律洪基恫言提百万大军南下之事。”
众官员点了点头。
章越道:“章某白活四十五岁,为官空劳二十七载。这些过去皆往,我却从未如今日这般明白。”
“此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!仆之几十年春秋过往皆为今日,不,是此时此刻而活!”
“诸位,西征之议不变!”
说完章越便大袖一挥,大步走出厅去。
而话音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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