忙行礼:“奴婢遵旨。”
午膳后皇帝照例要歇午觉,豫亲王告退出来,见小太监六福正在廊下替雀笼添水,见了他连忙行礼:“见过王爷。”豫亲王知他亦是赵有智的弟子,便问道:“你去看看程远动身了没有,若是还没出宫,告诉他我在宫门口等他,有两句话叮嘱他。”六福忙答应一声去了。豫亲王出得宫来,命凉轿在乾坤门外暂侯,过得片刻,果见程远由两名内侍伴了出宫来。见到豫亲王的凉轿,程远便命那两名内侍留在原处,只有自己走了过来,远远就行礼:“奴婢见过王爷。”豫亲王道:“免礼。”程远道:“是,听说王爷传唤,不知王爷有什么吩咐。”豫亲王问:“此次回京,是走陆路还是水路?”
从东华京至西长京,一条陆路,一条水路。水路远,舟行亦缓,程远道:“奴婢打算走陆路,骑马快些。”豫亲王微微颔首,道:“涵妃奉旨往行宫来,你路上要谨慎当差,天气太热,车轿劳顿的,莫让娘娘中了暑。”程远揣磨他话中之意,不由道:“王爷,宫眷向例都是走水路的。”豫亲王道:“我知道,但涵妃娘娘数月未见皇长子了,爱子心切,必然会走陆路。”程远顿悟,不由汗出如浆,向豫亲王行了一个礼:“奴婢明白了。”
蝉声阵阵入耳,天气炎热,宫门外绝无遮蔽,午后烈日如灼,程远本汗湿了衣裳,此时又被烈日渐渐蒸干,结成一层霜花,刺在背上又痛又痒。但听豫亲王道:“你此去辛苦,快去快回,不可误事。”程远恭声道:“请王爷放心,奴婢必当尽力而为。”豫亲王点一点头,内府已经送来良骏三匹,程远便向豫亲王行礼辞行,携那两名内侍一同,牵马走出百步之远,一直走出禁道之外,方才上马而去。
豫亲王目送三骑飞奔而去,渐行渐远,方才吁了一口气。
程远办事果然妥当,到了第二日酉末时分,就侍候涵妃的车轿赶回行宫。这样热的天气,风尘仆仆的两日之内赶了一个来回,辛苦自不必说。涵妃素来未尝在这样的热天行过远道,她听从了程远的婉转相劝,凌晨即动身,弃舟乘车,这一路极为辛苦。入行宫后草草沐浴更衣,便去向皇帝谢恩。
因为天气热,黄昏时分暑气未消,皇帝在清凉殿后水阁中与如霜乘凉。如霜近来胃口不开,晚膳亦不过敷衍,此时御膳房呈进冰碗,原是用鲜藕、甜瓜、蜜桃、蜂蜜拌了碎冰制成的甜食,如霜素来贪凉,皇帝怕她伤胃,总不让她多吃此类凉寒之物,只命内官取了半碗与她。如霜吃完了半碗,因见皇帝案前碗中还有大半,玉色薄瓷碗隐隐透亮,碗中碎冰沉浮,蜂蜜稠淌,更衬得那瓜桃甜香冷幽,凉郁沁人。她拿了银匙,随手挑了块蜜桃吃了。皇帝笑道:“嗳,嗳,哪有抢人家东西吃的。”如霜含着匙尖,回眸一笑,露出皓齿如玉:“这怎么能叫抢。”说着又挑了一块甜瓜放入口中,皇帝将碗拿开,随手交给小太监,说:“可不能再吃了,回头又嚷胃酸,昨天也不知吃错了什么,今天早上全都呕出来,眼下又忘了教训了。”如霜正待要说话,忽然内官进来禀奏,说道涵妃已至,特来向皇帝请安。如霜面上笑容顿敛,过了半晌方冷笑一声,将手中银匙往案上一掷,回身便走。
皇帝只得吩咐内官:“叫她不必来请安了,皇长子眼下在华妃宫中,让她先去看看皇子吧。”
夜深了,四下里寂静无声。极远处传来“太平更”,三长一短,已经是寅末时分了。殿中并没有举烛,西沉的月色透进来,如霜自惊悸的梦中醒来,凉而薄的锦被覆在身上,如同茧一般,缠得她透不过气来。心狂跳如急鼓,她无声的喘着气,过了半晌方才摸索到药瓶。她急切的将药瓶倒过来,发抖的手指几乎拿捏不住,好容易倾出一颗药丸来,噙到口中去。呼吸渐渐平复,沉郁的药香在口中濡化开去,而背心涔涔的冷汗已经濡湿了衣裳,她虚弱的重新伏回枕上,掌心里一点微冷的酸凉,无力的垂下手去,药瓶已经空了。
身后是皇帝平而稳的呼吸,如果不是夜这样安静,浅得几乎听不见。这种她最厌憎的声音,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刻,就令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底深处的烦恶,连带着对自己亦恨之入骨,此时胃中泛起酸水来,只是觉得恶心作呕,每次吃完药后,总有这样虚弱的一刻,仿佛四肢百骸都不再属于自己,连身体都虚幻得轻软。她静静的躺了片刻,终于有力气无声无息的离开床榻,借着淡白的月色,可以看见自己平金绣花的鞋子,重重瓣瓣的金线绣莲花,裸的足踏上去,足踝透出瓷一样的细腻青色,那莲花里就盛开一朵青白来。她垂下眼去,这世上再也无皎皎的洁白无瑕,哪怕是月色,透过数重帘幕,那光也是灰的、淡淡像一支将熄未熄的烛,朦胧的连人影都只能勾勒出浅浅几笔。她落足极轻,几乎无声的穿过重重的帐幔,守更的宫女还在外殿的烛台下打着盹,她立在那里,随手拿起案台上的烛剪剪去烛花。这样闷热的夜里,连小小的烛光亦觉得灼人难忍。烛芯间一团明亮的光蕊,仿佛一朵玲珑的花儿,不过一刹那,便红到极处化为灰烬。
烛光明亮起来,宫女一惊也醒了,并没有言语,轻轻击掌唤进人来。来接她的是清凉殿的宫女惠儿,取过斗篷欲替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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