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！

    想罢了入狱后的一切，他开始想将来。

    对于将来，他几乎没有什么可顾虑的，除了安置儿媳妇的问题。她，其实，也好安置。不过，她已有了孕；他可以忘了一切，而不轻易的忘了自己的还未出世的孙子或孙女。他可以牺牲了自己，而不能不管他的后代。他必须去报仇，可是也必须爱护他孙子。仇的另一端是爱，它们的两端是可以折回来碰到一处，成为一个圈圈的。

    quot;少奶奶！quot;他轻轻的叫。

    她走进来。他看见了她半天才说：quot;你能走路不能啊？我要教你请你的父亲去。quot;

    她马上答应了。她的健康已完全恢复，脸上已有了点红色。她心中的伤痕并没有平复，可是为了腹中的小儿，和四大妈的诚恳的劝慰，她已决定不再随便的啼哭或暗自发愁，免得伤了胎气。

    她走后，他坐起来，闭目等候着金三爷。他切盼金三爷快快的来到，可是又后悔没有嘱咐儿媳不要走得太慌，而自己嘟囔着：quot;她会晓得留心的！她会！可怜的孩子！quot;嘟囔了几次，他又想笑自己：这么婆婆妈妈的怎象个要去杀敌报仇的人呢！

    少奶奶去了差不多一个钟头才回来。金三爷的发光的红脑门上冒着汗，不是走出来的，而是因为随着女儿一步一步的蹭，急出来的。到了屋中，他叹了口气：quot;要随着她走一天的道儿，我得急死！quot;

    少奶奶向来不大爱说话，可是在父亲跟前，就不免撒点娇：quot;我还直快走呢！quot;

    quot;好！好！你去歇会儿吧！quot;钱老人的眼中发出点和善的光来。在平日，他说不上来是喜爱她，还是不喜爱她。他仿佛只有个儿媳，而公公与儿媳之间似乎老隔着一层帐幕。现在，他觉得她是个最可怜最可敬的人。一切将都要灭亡，只有她必须活着，好再增多一条生命，一条使死者得以不死的生命。

    quot;三爷！劳你驾，把桌子底下的酒瓶拿过来！quot;他微笑着说。

    quot;刚刚好一点，又想喝酒！quot;金三爷对他的至亲好友是不闹客气的。可是，他把酒瓶找到，并且找来两个茶杯。倒了半杯酒，他看了亲家一眼，quot;够了吧？quot;

    钱先生颇有点着急的样子：quot;给我！我来倒！quot;金三爷吸了口气，把酒倒满了杯，递给亲家。

    quot;你呢？quot;钱老人拿着酒杯问。

    quot;我也得喝？quot;

    钱老人点了点头：quot;也得是一杯！quot;

    金三爷只好也给自己倒了一杯。

    quot;喝！quot;钱先生把杯举起来。

    quot;慢点哟！quot;金三爷不放心的说。

    quot;没关系！quot;钱先生分两气把酒喝干。

    亮了亮杯底，他等候着亲家喝。一见亲家也喝完，他叫了声：quot;三爷！quot;而后把杯子用力的摔在墙上，摔得粉碎。quot;怎么回事？quot;金三爷莫名其妙的问。

    quot;从此不再饮酒！quot;钱先生闭了闭眼。

    quot;那好哇！quot;金三爷眨巴着眼，拉了张小凳，坐在床前。

    钱先生看亲家坐好，他猛的由床沿上出溜下来，跪在了地上；还没等亲家想出主意，他已磕了一个头。金三爷忙把亲家拉了起来。quot;这是怎回事？这是怎回事？quot;一面说，他一面把亲家扶到床沿上坐好。

    quot;三爷，你坐下！quot;看金三爷坐好，钱先生继续着说：quot;三爷，我求你点事！虽然我给你磕了头，你可是能管再管，不要勉强！quot;

    quot;说吧，亲家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！quot;金三爷掏出烟袋来，慢慢的拧烟。

    quot;这点事可不算小！quot;

    quot;先别吓噱我！quot;金三爷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quot;少奶奶已有了孕。我，一个作公公的，没法照应她。我打算——quot;

    quot;教她回娘家，是不是？你说一声就是了，这点事也值得磕头？她是我的女儿呀！quot;金三爷觉得自己既聪明又慷慨。quot;不，还有更麻烦的地方！她无论生儿生女，你得替钱家养活着！我把儿媳和后代全交给了你！儿媳还年轻，她若不愿守节，任凭她改嫁，不必跟我商议。她若是改了嫁，小孩可得留给你，你要象教养亲孙子似的教养他。别的我不管，我只求你必得常常告诉他，他的祖母，父亲，叔父，都是怎样死的！三爷，这个麻烦可不小，你想一想再回答我！你答应，我们钱家历代祖宗有灵，都要感激你；你不答应，我决不恼你！你想想看！quot;

    金三爷有点摸不清头脑了，吧唧着烟袋，他楞起来。他会算计，而不会思想。女儿回家，外孙归他养活，都作得到；家中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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