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瑞宣扶着钱先生,对小崔说:quot;崔爷,再跑一趟后门吧,请陈先生马上来!quot;
quot;好孩子!quot;李四妈的急火横在胸里,直打嗝儿。quot;你去嚼两口馒头,赶紧跑一趟!quot;
quot;这——quot;小崔想问明白钱先生的事。quot;快去吧,好孩子!quot;四妈央告着。
小崔带着点舍不得走的样子走出去。
糖水灌下去,钱先生的腹内响了一阵。没有睁眼,他的没了牙的嘴轻轻的动。瑞宣辨出几个字,而不能把它们联成一气,找出意思来。又待了一会儿,钱先生正式的说出话来:quot;好吧!再打吧!我没的说!没的说!quot;说着,他的手——与他的脚一样的污黑——紧紧抓在地上,把手指甲抠在方砖的缝子里,象是为增强抵抗苦痛的力量。他的语声还和平日一样的低碎,可是比平日多着一点把生死置之度外的劲儿。忽然的,他睁开了眼——一对象庙中佛像的眼,很大很亮,而没看见什么。
quot;亲家!我,金三!quot;金三爷蹲在了地上,脸对着亲家公。quot;钱伯伯!我,瑞宣!quot;
钱先生把眼闭了一闭,也许是被灯光晃的,也许是出于平日的习惯。把眼再睁开,还是向前看着,好象是在想一件不易想起的事。
里屋里,李四妈一半劝告,一半责斥的,对钱少奶奶说:quot;不要起来!好孩子,多躺一会儿!不听话,我可就不管你啦!quot;钱先生似乎忘了想事,而把眼闭成一道缝,头偏起一点,象偷听话儿似的。听到里间屋的声音,他的脸上有一点点怒意。quot;啊!quot;他巴唧了两下唇:quot;又该三号受刑了!挺着点,别嚎!咬上你的唇,咬烂了!quot;
钱少奶奶到底走了出来,叫了声:quot;爸爸!quot;
瑞宣以为她的语声与孝衣一定会引起钱先生的注意。可是,钱先生依然没有理会什么。
扶着那把破藤椅,少奶奶有泪无声的哭起来。
钱先生的两手开始用力往地上拄。象要往起立的样子。瑞宣想就劲儿把他搀到椅子上去。可是,钱先生的力气,象狂人似的,忽然大起来。一使劲,他已经蹲起来。他的眼很深很亮,转了几下:quot;想起来了!他姓冠!哈哈!我去教他看看,我还没死!quot;他再一使力,立了起来。身子摇了两下,他立稳。他看到了瑞宣,但是不认识。他的凹进去的腮动了动,身子向后躲闪:quot;谁?又拉我去上电刑吗?quot;他的双手很快的捂在太阳穴上。
quot;钱伯伯!是我!祁瑞宣!这是你家里!quot;
钱先生的眼象困在笼中的饥虎似的,无可如何的看着瑞宣,依然辨不清他是谁。
金三爷忽然心生一计:quot;亲家!孟石和亲家母都死啦!quot;他以为钱先生是血迷了心,也许因为听见最悲惨的事大哭一场,就会清醒过来的。
钱先生没有听懂金三爷的话。右手的手指轻按着脑门,他仿佛又在思索。想了半天,他开始往前迈步——他肿得很厚的脚已不能抬得很高;及至抬起来,他不知道往哪里放它好。这样的走了两步,他仿佛高兴了一点。quot;忘不了!是呀,怎能忘了呢!我找姓冠的去!quot;他一边说,一边吃力的往前走,象带着脚镣似的那么缓慢。
因为想不起更好的主意,瑞宣只好相信金三爷的办法。他想,假若钱先生真是血迷了心,而心中只记着到冠家去这一件事,那就不便拦阻。他知道,钱先生若和冠晓荷见了面,一定不能不起些冲突;说不定钱先生也许一头碰过去,与冠晓荷同归于尽!他既不便阻拦,又怕出了凶事;所以很快的他决定了,跟着钱先生去。主意拿定,他过去搀住钱诗人。quot;躲开!quot;钱先生不许搀扶。quot;躲开!拉我干什么?我自己会走!到行刑场也是一样的走!quot;
瑞宣只好跟在后面。金三爷看了女儿一眼,迟疑了一下,也跟上来。李四大妈把少奶奶搀了回去。
不知要倒下多少次,钱先生才来到三号的门外。金三爷与瑞宣紧紧的跟着,唯恐他倒下来。
三号的门开着呢。院中的电灯虽不很亮,可是把走道照得相当的清楚。钱先生努力试了几次,还是上不了台阶;他的脚腕已肿得不灵活。瑞宣本想搀他回家去,但是又一想,他觉得钱先生应当进去,给晓荷一点惩戒。金三爷大概也这么想,所以他扶住了亲家,一直扶进大门。
冠氏夫妇正陪着两位客人玩扑克牌。客人是一男一女,看起来很象夫妇,而事实上并非夫妇。男的是个大个子,看样子很象个在军阀时代作过师长或旅长的军人。女的有三十来岁,看样子象个从良的妓女。他们俩的样子正好说明了他们的履历——男的是个小军阀,女的是暂时与他同居的妓女,他一向住在天津,新近才来到北平,据说颇有所活动,说不定也许能作警察局的特高科科长呢。因此,冠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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