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第11章(3 / 4)  天堂蒜薹之歌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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时在桑树梢上留下的磷火般的轨迹,但留心去看,却什么也没有,连是否有鸟儿飞过也说不准。

    后半夜,他感到了十分的寒冷,肚子里咕噜咕噜响着,好像有无数屁要放,但一个屁也放不出来。他看到金菊挎着一个红色的小包袱,挺着大肚子绕着桑,转着槐,畏畏缩缩地走过来。她在距离他五步远的地方站定,手扶着一株黄麻,用手指甲掐着黄麻的皮肤,由黄转绿,由绿转青,最后成了吓人的灰白,她说:

    高马哥,俺要走了,跟你来告个别……

    他猛省到这是不祥之兆,使劲往前挪着,腿仿佛被绳子捆在一棵树上,挪动不了,只好用力往前伸手,胳膊眼见着增长,就要够着她的脸了,指尖感受到了她脸上冰冷的气息,就在这似够得着而够不着之间,胳膊停止了生长,他焦急地喊叫着:

    金菊,你不能走,咱俩一天好日子还没捞到过,等我卖了蒜薹,就把你娶过来,我保证,让你不受风吹日晒,不受雨淋霜打,你在家看看孩子,做做饭就行啦……

    高马哥,你别做梦了,你的蒜薹卖不了,都烂了……你去砸县政府,触犯了法律,公安局已贴出告示,画影图像抓拿你……俺只有带着孩子先走了……

    金菊把那个小包袱解开,拿出小录放机,说:

    这是你的,我从俺二哥那里给你偷回来了,我走了,你一个人孤单,就听着它解烦祛闷吧……

    她转身就走了,红衣服变成了一个雪白的影子。

    金菊——高马大叫一声,把自己从梦中惊醒了。

    他呆呆地望着爬升到东南天际的半块白月,心里怅然若失,回思适才情景,恐怖感袭上心头,他反复运算过的:金菊生产的日子,不是昨天,就是今天。

    他终于站了起来,就像去年从苍马县的黄麻和苍马县的辣椒之间站起来一样,那时候是黄昏,他站起来后,连吐了十几口鲜血。方家兄弟心狠手辣。几乎送他见了阎王。多亏了杨助理员的救命丹,多亏了邻居于大嫂的照料,他才没死掉,多亏了第三天于大嫂传过方家的话来:只要你拿出一万元来,就把金菊嫁给你,一手交钱,一手交货。他记得自己大喜过望,竟失声痛哭起来。于大嫂说:方家真不是东西,把闺女当牲口卖了!他记得自己说:嫂子,我哭,是因为高兴。一万元钱,我挣,钱是死的,人是活的,我种蒜卖蒜薹,顶多两年,就能把金菊娶过来……

    蒜薹!都是这倒霉的蒜薹!让我落到了如此境地。他东扯桑,西拉槐,南撞桑,北碰槐,他在桑槐之林里盘旋着,突来的乌云吞了月,四周都是壁立的墙,鬼打墙!人有十年旺,神鬼不敢傍!高马,自从认识了金菊,自从和金菊拉了手,你就倒上了血霉!

    三

    高马在桑槐之林里转了半夜,黎明时,才从鬼魅的世界里清醒过来。他感到,除了心窝窝里还有一点点热气之外,全身上下都凉透了。眼睛上的肿消退了不少,这使他感到安慰。红日升起,渐渐晒暖了皮肤,他感到欢乐。肚子咕咕作响,连放了几十个冰凉的大屁,肠道贯通,内脏没出毛病,他感到还有希望。恢复理智后,他把急于进村去看望金菊的愿望克制下去,他猜想到,那两个警察,一定手持钢枪,潜伏在他家里,等待他自投罗网,只有傻瓜才大白天进村。他决定夜里进村。金菊即便今日生产,有她的娘照顾着也不会出大事,她的娘再怎么恶也是她的娘。

    今后怎么办?他静下来时,自问着。你在这天堂县里是笃定不敢露头了,铐子已经锁住了你的左手。你等到夜里看看金菊,就跑到关东去吧,闯关东挣了钱,就把金菊和孩子接出去。

    桑槐之林里飞来了鸟,变得生动活泼,他感到饥饿,便寻了一棵一把粗细、两米多高、枝头繁花累累的小槐树,用力一跳,抓住了槐树的脖颈,全身的重量挂上去,全身的力量压下来,槐树弯着,曲着,嘎吱吱响着,断裂了,一条槐树皮一剥到地,树干上白灿灿一片,立刻渗出嫩黄的汁液。他撕扯着全开放的半开放的含苞待放的槐花,紧急地往嘴里塞着,头几把槐花几乎是打着滚进了胃袋,后来才慢慢咀嚼,品咂着滋味。槐花蜜腥甘甜,全开放的有些苦味,含苞待放的有些涩味,惟有半开放的鲜嫩有汁,不苦不涩,于是他就专拣半开放的槐花吃,一上午工夫,他吃了三棵树的槐花。

    闷热的中午,又有了新发现。此时他已吃腻了槐花,闻到了桑树里有一种酸溜溜的甜味,他看到桑树的枝丫里夹着些紫红的、鲜红的、鹅黄的小刺球,桑葚!他惊喜地叫起来。

    如同吞吃槐花一样,最初吞吃桑葚,也是不分青红皂白,闭着眼睛吃,吃一会儿,开始品味道。鹅黄桑葚:硬、微甜、极酸、有涩味;鲜红桑葚:稍硬、甜、微酸;紫红桑葚:软、极甜、几乎不酸、余香满口。他到处寻找紫红桑葚,后来总结出一条经验:见桑树就晃,熟透了的紫红桑葚,自然被晃落沙地。下午,他的嘴唇一定被染得紫红了——他从紫红的手指推出来的结论。下午还有重大发现:他吃了白桑葚。白桑葚:个大,颜色白里透绿,像玉,味道胜过紫红桑葚。这是桑树里的新种,桑皮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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