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世间因爱而不得的恨,深得可怕。
“我对你不好吗?”
她忽然又问。
安后俨然已是怒急,她好像早已悲愤交加,她想不明白她施了这么大的恩典,陈易犹不领情。
“皇天后土,天地之理,莫说我封你侯位,赐你婚事,便是君要臣死,你都得去死!我是大虞的太后,天下的君母,不单是你一人之母,为这份情谊我让步如斯,你却仍如此狂悖忤逆。
我告诉你,今日你死之后,不止挫骨扬灰,还以恶谥加之,让天下皆知你乃无父无君之徒!”
安后厉声呵斥,话语尽是诛心之言。
陈易冷笑道:“我在乎吗?”
像是为了激怒她,他的话却比诛心更诛心。
安后的目光里满是不可置信,她从这短短的话语之间,仿佛听到了她一生里都不曾听到的东西,那种与她不在君要臣死之中的事物,与天下万民都相悖的事物。
“你不在乎…”
这一瞬间,她瞪大了眼,
“你怎敢不在乎?!”
安后的十指都在轻颤,她好像终于明白,这个臣子从来没有哪怕一刻听命于她。
他只是在做他想做的事,无关天恩、无关圣眷、也无关她。
安后眼里已是暴怒,嘶声道:“乱臣贼子、乱臣贼子!时至今日你都敢忤逆我,你不得……”
“你闭嘴!”陈易杵剑在前,厉声打断:“太后,你以为你赐我许多,你以为你为我让步,但从一开始我就不需你赐,你单方视我为刀,又单方视我为子,是刀是子,不过是你一念之差,君要臣死,不得不死,你眼里何尝有过是非?!不是你觉得你对我好,我就要听你的,就要心甘情愿去杀我不想杀的人!你眼里无非是个‘忠’字,那我今日明言,我不忠!任你上千百恶谥,我照样是乱臣贼子,我生有不臣之心,哪怕不得好死,也忠于已心,偏不忠你!但当来日,我提刀入洛,拼了一条命不要也踏碎景仁宫,将你从金銮宝座上扯下,让你亲眼看见何为大厦崩塌!”
寒风都在这一刹那停滞,寂静如斯。
安后临朝称制如此多年,仍是第一次听到这样厉声喝骂,她双眸瞪大,像是从未见过如此狂悖之徒。
他还是他,那个无法无天的陈尊明。
连那三位座主,此刻都在轻轻颤抖,本应不露情绪的她们,此刻都掠过了不可思议。
而陈易张开了手,傲然而立,迎着众人的目光轻蔑道:
“大可杀我。”
三位座主此时缓缓跟上,方才安后出手之时,她们为免误伤,一直未能出手。
而眼下,也没有她们出手的机会。
“给我一把剑,我亲自杀他。”
话音落下,双姝鸟毫不犹豫地抛去短剑。
安后将剑接在手里,锋芒锐利至极。
而陈易将这一幕尽收眼底。
一切看似他身受重创,看似他体力不支,已是勉强维持,可事实并非如此,鬼门关上走了一遭,他未曾丧失过多少冷静。
可安后不一样了。
她已怒发冲冠,
愤怒会让人更为无所畏惧,但也会让人失去理智,一点点猜入陷阱之中。
而缺失实战经验的她,却意识不到这一点。
而陈易的节节败退,不止蒙骗到了安后,更蒙骗到了三位喜鹊阁的座主,惯于听命的她们此刻近乎将警惕放到了最低。
围猎,围猎,站在圈外的猎狗们不会想到,主子会被猎物咬死。
安后缓步而去,当她来到陈易面前时,一剑轰了出去。
陈易迎着就一剑斩去,剑锋毫不滞涩,寒光倒映着他血迹斑斑的脸。
安后手腕拧动,瞬间变招,由下往上一推,两剑相撞,骤然震荡,轰鸣不已。
他发梢间凝固的血被风浪溅射到她脸上。
安后的瞳孔微缩,下意识地收了手。
陈易抓住机会,原本看似失力激颤的身子陡然掰直,踏前一步,轰然一剑。
剑意暴涨,三尺剑罡浩荡,劲风私掠于山间,
直刺而去的灭禅剑破开重重佛光!
安后从未想到过他竟留有余力,重重佛光破了开来,她一掌迎去,掌锋与剑锋相撞,爆裂出了轰鸣之声。
她的身子化作一轮金色的身影,被震得倒掠,身子倾斜,朝着身后万丈悬崖退去。
毕其功于一剑,机会只在这一瞬之间,在那三位座主惊愕间来不及反应的关头,一剑过后,陈易骤然激射而去,再来一剑。
他几乎舍弃了所有的反手防御,只求这一招。
安后勉强稳住身形,反应过来,此时此刻陈易毫无防御之术,她若以伤换命,就有一剑的机会搅碎他的心窝。
近在咫尺。
一剑探出,剑风凄厉,风声中犹带嘶鸣之声。
她凤眸拧起,仿佛已经看到他死不瞑目的模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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