派人领走刘柘之后,刘病已在书房中坐了下来。
在摇曳的油灯之下,他的面目有一些模糊,似乎正在沉思,全然没有刚才那种轻松和豪迈。
犹豫许久之后,他把案下的小匣拉开,从里面拿出了一封信,重新展开放在了自己的面前。
这封信半个月之前就送到了,写信的人是刘病已的恩人——张贺。
掖庭令张贺是戾太子的好友兼宾客,是刘病已的救命恩人,是张安世的兄长……
没有张贺、许广汉和丙吉的照拂,刘病已一定是活不下来的。
案上的这封信只有张贺一人的落款,行文之间用的却是张安世的口吻。
张安世在信中,将丙吉和张贺对刘病已的那份恩情拿了出来,情真意切地求刘病已做一件事情。
这件事情石破天惊,能让大汉天翻地覆。
刘病已是一个重恩情的人。
张安世将这份恩情拿出来“威胁”刘病已,确实让后者两难。
除了“威胁”之外,张安世还在信中开了一个“高价”,一个高到刘病已都难以拒绝的高价。
刘病已现在是有五百户食邑的海昏侯,而且还是真两千石的西域都护,更是天子信任的族侄。
但是这一切加起来,都不如张安世开的这个价码高。
这个价码比乌垒城要高,比西域都护府要高,比未央宫的北阙还要高。
刘病已在心中盘算着将来的许多事情,不由得就将那封信攥在了手中。
这时,许平君恰好推门进来了。
“夫君……”
“何事?”
“奭儿要你陪他练剑。”许平君笑着说道。
“好,待会儿我便去。”刘病已点头回道。
“那我去与他说。”许平君就要退下了。
“等等……”
“夫君还有何事?”
“你想不想回长安?”刘病已有些歉意地说道,“来西域十六年了,我等还没有回去过一次。”
许平君似乎看出了刘病已心中有事情,但最终只是莞尔一笑。
“不管去长安还是留在乌垒城,只要全家人在一起就好。”
刘病已心中愧意更多了,乌垒又怎么可能有长安好呢,许氏一家跟着自己颠沛到此,实在不易。
许平君没有多说什么,微微行礼之后,就退了出去。
刘病已看了看手中的那封信,又看了看那跳跃的灯火,终究没有将其烧毁。
这乌垒的寒风,终究是要刮到长安去了。
……
就这样,大汉帝国的皇长子刘柘,以楚梓为化名,在乌垒城开始了自己的戍边生活。
如刘病已所说的,柳相那一队昌邑郎离开乌垒城之后,此处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刘柘的来历了。
而东城门司马周储寿,自然就是十五年前帮孟星考上科举的那个小小吿卒。
他以屯田队屯长的身份,一家四口迁籍到了西域。
经过十几年的打拼,他终于从比二百石的屯长熬到了四百石的城门司马。
这城门司马和长安城的城门司马不同,不只要守城门,更肩负着整个东城及城外三十里的治安缉盗之事。
职责重大,所以比长安城北门的城门司马在品秩上要高一些。
不只是品秩提高了,周储寿的一儿一女也分别成亲,并且诞下子孙。
周家如今已经是一个有十几口人的大家庭了。
他们在本家的屯田队附近开垦了五百亩的中田,饲养了一百来头牛羊。
零零总总全部家訾也有十多万钱,勉强也能够得上西域的一个上户了。
和十几年前帮孟星考上科举一样,周储寿对楚梓这小乡党也很是照顾。
这种照顾不是说让楚梓偷懒耍滑,而是尽心尽力地带他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长见识。
夜巡城门官道,追剿小股马匪,搜差走私客商……这些能涨本事的事情,周储寿总会带上刘柘。
刘柘也像被关在笼中太久的鹰隼,飞到广阔的天空之后,就会一直不停地奋力展翅,鹰击长空。
处处争先,事事不躲,尽显少年才俊应有的样子。
更为重要的是,刘柘并没有被自己的出身所困扰,很快就与身边的寻常亭卒们打成了一片。
每个月发到手里的那点钱粮,更是一个不留地全部买了酒肉,分给手下的亭卒。
才过了两三个月,乌垒城大半个东城,都知道从长安城来了一个豪爽的年轻人。
刘柘不曾发现每次与堂兄刘病已告别时,后者都会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,面色凝重。
当刘柘在乌垒城接受风沙的打熬,并且乐在其中时,长安城中却抢先出现了动荡。
刘柘前脚才离开长安城,恐怕还没有离开三辅,长安城就出现了一个谣言。
这个谣言与十六七年前的那场动荡有关。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