迁于大庆殿行望祭之礼,或可斟酌?”
尚书左丞黄履立即接口,语带锋芒:“左相之言,言犹在耳!岂可朝令夕改?且天意循环,断无后日不晴之理!”
他目光扫过众人,“若贸然移驾大庆殿,届时天公作美,朗日当空,我等置祖宗郊祀之制于何地?置陛下于何地?”
章越缓缓转过身,语气笃定地道:“陛下既有此虑,实乃体恤臣下艰难。如此,当谋于庙堂,决于公议。”
言毕,他径自走向案牍,亲自执笔写下奏章。两府大臣依次近前,或干脆或迟疑地提笔签押。
烛影雪声下,吕公著面色阴晴不定,他见大多数官员都站在章越一边,终是落笔签下了花押。
墨迹既干,奏章火漆封缄,即刻送入禁中。
不消一刻,阎守勤疾步入内,面有喜色,对章越躬身道:“陛下览疏,龙颜甚悦!言道:‘临此风雨飘摇之大事,宰执同心,谋而后断,当如是矣!’”
众相闻言,告退而出,风雪夜中的斋室重归静谧。
……
子时刚过,那肆虐奔腾的大雪,竟于无声处骤然收束。
天地间唯余一片皎洁肃杀。
五更鼓动。
天子于太庙依序行朝享九庙大典。章越、吕公著身着衮冕,手持玉笏,身为礼仪使,在幽深庙堂的香火明暗中,肃穆地引导天子至罍洗之位,行沃盥之礼。
彼时,一轮圆月,赫然悬于流云之上,银霜遍洒太庙重檐。
天子抬眸,凝视那破开阴霾的清辉,欣然地道:“月色皎然,此大吉之兆!”
见此一幕,章越垂手侍立,神色恭谨,未发一言。
众人皆知,章越不愿居功,将天意的转折尽归于天子之诚。
章越抬头望向明月,想到年少时在章氏族学时与师兄一起抄书,同见这样的明月。
彼时他相信努力一定会有回报,即便不是在努力的目标上。
正如追逐月光的人,终也被月华照亮。
复引天子至罍洗。
天子再次抬首,月光如故。
他声音微扬,透着几许少年天子见天象大吉的欢喜与释然道:“看,月华愈发明耀了!”
章越这才肃容躬身,沉稳应道:“陛下亲奉昊天之祭,孝感神明,天心岂有不眷佑晴霁之理?”
章越仍是将天公放晴推给天子心诚,丝毫不言自己的功劳。
天子缓缓点头,吕公著神色一黯。
待到天子跪拜于神宗皇帝神位之前,高举奠瓒,深躬奉祭之时,泪珠忽然自天子眼眶滚落。
太庙的空气瞬间凝滞,唯闻天子竭力压抑却清晰可辨的啜泣。
先帝音容如在眼前,其开创熙宁新法、锐意进取之志犹在耳畔,大臣们无不动容,纷纷以袖掩面垂体。
天子哽咽难言,伸手紧紧握住章越扶持的手臂道:“非章卿鼎力持危扶倾,朕今日……有何颜面,觐见先帝于太庙!”
章越亦是眼含热泪道:“臣……惶恐,不敢居功。”
顿了顿章越道:“先帝之志依然未竞,臣还望陛下与百官继续勉之!”
说到这里,章越深深一拜。
天子徐徐点头,正色道:“如章卿所言,周武王能广文王之声,周成王能嗣文武之道。”
“朕承先帝之志……恩泽四方!”
待到天子复入神宗神室敬献酌酒时,那压抑已久的悲声终是化为放声痛哭。
月光裹挟着对生父未竟宏图的追悔与此刻天心眷顾的感恩。
此刻天子的哭声在庄严肃穆的太庙深处回荡,在场不少双鬓霜白的老臣,都不由得为之泪落沾襟。
……
郊祀大典,皇帝为感通上天,特撤常膳,以素心祈请天晴。
祭祀当日黎明,皇帝自太庙斋宫虔诚移步,登玉辇前往青城。
行前阴霾已散,云开处偶见天光。
待驾至青城,黄昏时分竟见天清日朗,霞光遍洒郊原。五使巡视仪仗至玉津园,但见夕阳映照原野,百官莫不欣然庆贺。
“此乃是天意昭昭!”
黄履忍不住与章越言语道。
章越面露笑意。
次日四鼓,随驾群臣齐赴郊坛幕次静候。
天子乘舆方抵大次,未及歇息,众臣即恭请行礼于帘外。
礼官遂导引皇帝至小次,复登祭坛,郑重献上奠币。
继而导至罍洗处盥手敬心,再次肃然登坛,向天神行酌献之礼。
此时却见整个天际澄澈如洗,星辉璀璨生辉,纤云不生。
皇帝数度瞻仰赞叹:“真是星汉灿烂!”
及至小次前,更特谕章越道:“此乃朕诚心敬畏所至,终是感格上苍,示以嘉应!”
天子语气间,既有对上天的敬畏,亦显对章越治国功劳之默契认同。
亚献官登坛之际,执礼官奏请皇帝于小次内稍歇,然
『加入书签,方便阅读』